2013年1月27日 星期日

世代論 vs 世襲論

呂大樂教授於2007年出版過一本名為《四代香港人》的書,內容細述社會變化和各世代面對不同的狀況,令各人明白社會中或隠或實存在世代競爭和無出頭天因由。這本書自出版當天,引起萬千讀者迴響,現時很多人亦慣以八十後和九十作為自己的稱謂,可見這本書的功力非淺。呂教授是社會學泰斗,以社會學論術,言簡意賅,令不同時代的讀者穿梭時空,了解到香港自戰後的發展狀況。身為其中一代的我,亦拜服呂教授的社會學角度分析,無用懷疑,這是本水準之作。但筆者告別校園久了,書卷氣稀,商業務實味重。因此,多遍翻讀該書,撫心自問,真的未能在心靈愜意度上給予滿分,但又不知從何說起。直至我近日看畢特首的施政報告後,靈機一動,將兩事合二為一,下定決心,定要對現時香港的狀況發出一些非學術、非政治,純為拆解問題的解讀。


回看呂教授在書中以時序劃分:
(1946 年之前) 由戰亂湧入但又在這處大半世的為香港第一代人;
(1946-1965) 的「戰後嬰兒」為香港第二代人;
(1966-1975) 的「麥理浩時代」為香港第三代人;
(1976-1990) 「三十不出頭」為香港第四代人;

(該書相關短片)



因為宏觀環境和社會狀況不同,各代人各有机遇或制肘。邁進廿一世紀今日,八十後和九十世後青年,面對學歷沙紙貶值、中產下流和前人阻塞地球轉等問題,越後的一代,面對的是機會越缺乏兼無上升階梯。這書的內容,確是繪聲繪影,把數十年的香港發展陳現眼前。但是,書中的一切社會狀況,在日本出現過、在美國也早巳出現。我在中學時看美國電視劇,巳得知Macdonald內的員工,很多都是大學畢業。因此,呂教授無論以圖表或是以文字分析,單純以這些角度再剖析香港的社會現象,無論多仔細,看似都是資本主義社會未期的定律,難免有「阿媽是女人」之感,未有針對香港的特殊情況落墨。因此,筆者今日執筆,會以香港故有特色的因素,嘗試補上這缺口。



回歸前實是無逾越的城市
香港自開埠以來,一直扮演老外跟中國大陸經商的中介人。所以,遠有十三行和買辦,到了後期則有 garment quota merchandiser 這些名詞。無論怎稱呼,香港都是把握着一種地域性的壟斷優勢,仿如中國和西方的隧道中收过路費。因為政治和其他因素,外國公司想跟中國做貿易,總部多選香港,週邊地區都不在選擇之列。在殖民地時,英國人明顯庇蔭自己公司,經營香港內部的戰略性行業。所以,電力和電話等行業,都以壟斷或寡頭壟斷方式經營。香港的支柱行業更不用說,地產商要投地,首要取得銀行支持,所以,當時可發跡的地產商,全是滙丰首肯欽賜的財團,其他生意人一概望其肩項。閱歷久一點的人或許會記得,回歸前關於銀行新聞的一個名詞叫作利率协议。那時滙丰主宰整個香港銀行界的COST REVENUE PATTERN,令各大中少銀行都在這規則下揾食,不會惡性競爭,這協議後來在2001年時取消了。看似自由的消費品FAST MOVING CONSUMER GOOD,則以代理商方式經營,而易賣的必需品,代理商亦多數是跟英資洋行有關的。因此,這亦是一種變相壟斷的方法。如以地區劃分,往中半山區的,他們不是跟英國關係密切的商賈就必定是英藉達官貴人。中國人學識較好的會在中區和九龍出現。满口郷音、一脚牛屎連一隻英文都不懂的,只好在新界區活動了。那時隨時走進一家辦公室,見到紅鬚眼的洋人定必是阿蛇/sir的主管級,中國人在他們面前多敬畏三分。回歸前,香港的逾越意識真的有限,自由市塲實情只出在社會中的水尾位置和個別行業出現。但那時,香港受惠於整個中國生產力把貨品轉往外地,而且經濟基調强勁,就算食水尾,都夠你衣食無憂。所以,多人才會懷念那些年的米字旗日子,又會錯覺那時是營商自由。如以現時互聯網和環球化的概念相比,那時的商界生態環境實在較現時呆板兼因循性强。

殖民地時期孕育的DNA
壟斷和因循的個體,首重是EFFICIENCY,STABILITYREIABILITY。當整個社會大部份團體都以這理念走,團體又反指引個人思維,實情是當時大部份香港人在這些個體亦以此為信條。各英資大公司和既得利益集團,都只是想及如何把自己在商業社會的壟斷現象世襲下去,招聘和升遷,都以不破壞這些價值觀作考慮。偏偏,香港的第一代和第二代人的功績和財富,都在這思維下開花結果。因而,考好會考、學好英文進大學,循規蹈矩,自會成為大公司大集團的一分子。進入這些大机構,目標是由主任升至副經理,及後經理。退休前,以高級經理或總經理結終。在這机械久了,耳濡目染,歲月又自把人STEREOTYPE ,變成以這樣模式運行的螺丝,亦要求後進者一樣模樣REPEAT formula老路。所以,香港人、香港政府和香港各大机構,確是由第一代人開始播下的努力,在世界各地賺取到効率高和可靠的聲譽。而頭兩代的香港人更經歷九十年代初,由六四恐慌引起的移民潮,當時只要留下香港再進修一下,水鬼升城隍,甚至一年轉數次工根本不是問題。這兩代人,現時進駐香港各大少机構的中上層,他們伴着這一套大半世,像葉問與詠春般難分難解。或許,他們亦只懂以這價值觀相人,潛移墨化認為,兩個碩士的人定比只有兩個學位的能耐。

那麼,這思維有不妥嗎?這在回歸前,的確是無不妥。因為這時代,香港是地域性經濟體,那時只要求人懂得完成地域和社會分工中一個task便足夠。在學校學到的知識便直接套入這個社會task 中產生商業價值,以此賺取薪水。專業有專業做的task,基層有基層的做task,但總的而言,那時候個餅夠大,各階層各世代看似相安無事,甚為歡欣。坦言,沙紙和專業名號是証明你做好這個task的保證,招募時錯的机會較少,是efficiency consideration。這美好的時代,以這static的模式運作數十年,這兩代人引領的主導思維,巳像血濃於水般沁入各主要机構成為了香港的DNA。呂教授無錯,這班人是霸着這些机構的中上層位置不肯退下。但,我們要區分,不肯退下的,是他們的肉體還是他們的思維模式和DNA?

思維跟環球化競賽脫節
自回歸和中國開放後,香港的隧道收款員角色被砸破。香港人和各大小机構,好比一群在學校庇蔭下的學童,突被踢進一個無遮掩、弱肉強食的環球森林。亙聯網的使用,更使環球的人和公司一同在一個球塲比較。可惜的是,帶領我們去華山論劍的一輩,自己都未曾廁身於perfect competition 的環境,他們又如何教授你面對這時代的秘訣。人的常性是,被指責有問題時,不知何從說起時,定必一輪搶白,老說自己懂的東西來自我解脫。因此,對上十年,特區政府在這一代的思維領導之下,推出無數「持續進修、終身學習」的口號,現時每年在職人士花費在CPD的款項難以計算。但結果呢,香港人均收入無增,取社會援助的人日升,報紙招聘的低技術職位越來越多和中高級職位則越來越少。如我們這樣落去,倒不如全香港人把時間和金錢花在燒豬上香,祈求另一次神跡可水鬼升城隍罷了。

長期在象牙塔的人未必嗅到商業社會上的氣象。其實香港為何一代難過一代,可用三言兩語、顯淺地解說。曾打過工的朋友都知,公司滙合數個部門開會時,聲如洪鐘、頤指氣使的,一定是銷售部的人士。盡管學歷再高,低頭聽差遣的,一定是supportingbackend 部門。商業定律,越接近客戶、操空公司生意命脈的人,他們在各方面的意見都要聆聽。做backend support 的,儘管再苦、工作時間再長,都要捨身配合。以往中國未開放,大陸人只懂做廠和賣勞力,世界高消費群則全在歐美,香港這隧道則以地利挨向客戶,定攫取到與會者花時間傾聽意見。隨着時代演化,每退一代,主客關係便褪色逆轉一格。到今天歐美都墬入萬劫不復的債務危机,有些地區甚至用寸草不生來描述。原在香港背後死做難做backend的,數十年过去,成為多才能的雜技人,既有生產能力又有龐大消費群。到了今天,香港在世界的環球商業分工中,只爭到一些雞肋工作,毫無以往倚仗大客在背後,在開會朗讀要求的筹碼境況。由宏觀轉自微觀,覆巢之下无完卵,當整個香港都在褪色,內裏的机構、大小員工自然亦受同一命。追本溯源回到世代問題,為何帶領我們走路的第一代人,引領我們走向一條附加值越來越低的道路,這才是世代演化的問題焦點所在!

英甲球會運作應付英超
呂教授跟我都是利物浦球迷。八十年代,當利物浦如日方中時,曼聯只是在中下游沉淪。廿年過去,今天兩家位置對調,曼聯的長期成功,不能單胡謅地說買了一兩個好球員。她的長期成功,實因從英甲轉至英超和歐聯後,她找到了新的營運formula和机構DNA來面對這新時代。而利物浦則仍用英甲球會時代的formulaDNA,所以今天仍跟冠軍相距甚遠。回看香港,現時的社會的上升階梯,不能老長相廝守做好一兩個task足夠。因為電腦化的年代,很多task都會經不起時代考驗快變為obsolete。又再以微觀拓至宏觀,中小企的思維,不能老是用中介人賺markup便可以。眼看美國領導這世界的近年發展,她們不斷拆牆鬆縳地想新業務模式,用知訊科技搶佔社會制高點和用金融市塲來改變世界扭向對自己有利一方。小企可變中企,甚至巨無霸,而且不獨表現在高科技行業,連咖啡店這些世界任何人都可經營、無科技專利的行業亦然。但這些思維,對香港的第一和第二代人來說太新穎了!不知是他們不懂或是不敢想,這DNA總是在香港孕育不出。近年看到Espirt,公司每況愈下,或多或少如上文所說,在國際比拼中,跟客人的關係越走越遠了。又看LEEFUNG,連續兩個三年計畫都未能逹标,他們兩家植根香港,以garment和買辦發跡的公司,實最能代表香港的DNA。不用爭議,他們近年有跟不上環球大隊,正給世界各地公司如H&M Zara壓得喘不過氣來,這對整個香港來說是敲響警號! 諷刺的是,第三和第四代香港人,受工作環境使然或是自己心裏不踏實,老被迫是去爭一些貶值甚快的沙紙,用past tense duplicate上一代思維去爭香港社會或在環球化下obsolete越來越快的task。至於如何用沙紙內懂的東西遞進至future tense,搶進社會的制高點呢?對不起,「逾越」和「打破常規」這過程和思維不是香港的DNA,這處無法告之你應如何做。相反,Bill Gate Steve Job 在求學時期便知道這過程的重要,黜學也誓要鬥快做business startup。假若兩者生於香港,定離不開讀完一張沙紙又一張沙紙,在大公司做個工程師,下班又汗流浹背去取持續進修學分的老調。


以盆栽和農圃悟出香港未來之路
或許大家亦曾在家中種植過盆栽,如不投放時間,偶爾植物也懂生出鮮艷的花朶,但只好隨緣。就算盛放一兩支,春意盎然过後,定多走上萎縮的老路,有些更平白無故的枯毀。週未曾到農圃學藝的朋友自然知道,要植物年復年、月復月,燦爛按四季健康生長,是一個滙合施肥、灌溉、裁草、温度控制和光線調節的大學問和系統。要眾多元素控制得好,這土壤才會是適合植物長期生長的農圃。所以,簡單責難第一代阻着地球轉僅是膚淺剖析問題所在,正如你看到植物生得不好,便表面歸咎傍邊的野草在阻着地球轉。但自己有否整體細想,肥料和系統方法,是否合適做農圃呢?正如醫生診病,主旨是要區分開病徵和病因。我們是否硬生的坐在位置上不走,便一定阻礙後世代發展呢?我們對這表思維定要杜絕,但我們應審慎想一想:
/她在早前在社會播下什麼?
施下什麼肥?
建構一個怎樣的糸統?
有無令各個環節都跟上來,改造這處成植物年復年繁衍的土壤?

作為香港的一分子,我內心實亦想香港和諧,但亦想說一句fair的話。請頭兩代人不要單説的後生是如何不濟,或多或少,你亦背負有不濟的DNA,令香港各大小机構跟不上環球化時代,才讓後世生活得咁苦。如用這思維分析,大家會把現時世代爭議看得透一點。否則,前輩對後代再多指責,聽在後輩耳中,都如 -「你在社會中揾唔到食,爭取不好我們的位置,是因為你的八股文寫得不好!」。這句話,絶對是合符事實描繪,煞有介事 好像大條道理責罵別人般,但回想,聽者的會產生共鳴感和反思意向嗎?同樣地,各階層如對社會因難問題仍是用這解讀方法的老路,尤期是八九十後,則香港只會廝守買辦年代的DNA,令香港在全球化年代,越來越被邊緣化,而且只會加速中產的下流化和低技術化。筆且以這些論點補充,實因日本和美國在面對這些轉變,都存在香港同樣的中產下流和世代問題。他們數十年前亦曾作農業和工業,但今天總算在這環球化的餅中,有DNA作爭的一分子,亦有眾多技術和辦法留置客戶,所以才有 Apple, MicrosoftSoftbank的名字。而香港本身連爭的DNA都無,兼且連原本擁有的優勢都被一一蠶食。因而,無論呂教授如何仔細描述世代摩擦和社會變遷,實有如看畢今年施政報告的感覺一樣。感覺就像在大机構內,聽一些老油條講話,空有detail description,但無法分析到problem cause and relation ,更遑論提供你我最冀望的solution。這對香港的實況是於事無補,解決不到世代問題之餘更把這舊的DNA世襲下去,只會像利物浦般在英甲稱皇稱帝,無能力在新時代中競賽。香港不可再懷緬過去的獅子山下精神。我們應鼓勵開拓新的攀山方法,令下一代可跨越獅子山,才可回到跟世界不同人士比高的平台!

1 則留言: